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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张友发
2024年年底，上线不到一年半的红果短剧月均活跃用户（MAU）来到1.4亿，免费短剧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成为行业新宠，而曾经缔造过充值过亿造富神话、带动短剧市场规模的快速增长的小程序短剧，却在悄然退出历史舞台。
短剧的商业模式正在被改写。
伴随暴利时代的结束，短剧在一轮轮监管和行业竞争中进入转型期。与此同时，海外市场仍有增量和未开发的空间，出海短剧公司没有停下步伐，在登陆欧美、东南亚后，再向细分市场寻找增量，进一步向日韩等新领地迈进。
在观众习惯转变和短剧的侵袭下，长剧也在经历一轮重构期，一些过去被反复验证的创作范式失灵，大制作哑火，部分长剧开始向“短剧化”靠拢，体量缩短，创作思路、导演思维逐渐迭代。
在极度的存在主义焦虑中，长剧走向2025年。
出海拓疆域，短剧仍在红利期
界面文娱曾在2023年末报道过短剧出海东南亚和北美的趋势，彼时九州文化海外负责人刘金龙表示，国内短剧市场经过几年的高速发展期，已趋于稳定饱和。而海外短剧的现状是国内短剧的曾经，处于起步阶段，海外短剧在重走国内短剧早期走过的路。
到2024年底，海外短剧仍未触达增量阶段的天花板，新的题材类型和未踏足的国家地区都在等待开发。
今年6月，出海头部平台ReelShort背后枫叶互动副总裁南亚鹏向界面文娱表示，短剧出海利好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来自商业模式跑通后，需求验证与供给不足的空档，优质的本土自制剧仍然产量有限；另一方面，行业模式被搭建起来后，中小厂商可以切入更细分的环节，快速介入产业。
在市场细分趋势下，出海短剧不再扎堆东南亚、欧美，开始向日本进发。在不少出海公司看来，这是北美欧洲外，又一个付费习惯成熟的市场。
丰行文化创始人李涛11月对界面文娱表示，今年下半年多家公司赴日拍摄日语短剧，本土自制剧开始出现《百万富翁的离婚孙女》《保洁员竟是女总裁》等爆款，ShortMax登上日本Google Play和App Store免费榜第一。
具体到观众喜好上，日本与本土市场有一定程度的重叠。比如上述两部本土日语短剧均改编自国内爆款，都是富豪隐藏身份打脸叙事，主打后期爽感。此外，日本男性观众热衷中国武侠、神医题材，这也为男频短剧提供了类型方向。
韩国短剧市场虽不及日本市场热闹，但每当出现爆款剧，DramaBox等应用也能掀起一波下载高潮。此外，本土韩剧也开始出现 “短剧化”的征兆，年末播出的《现在拨打的电话》剧情的主要标签是姐妹替嫁、先婚后爱、高干文学、双向暗恋，集齐诸多短剧元素，在31个国家和地区的Netflix榜单上排名第一。
《电话》在全球剧集市场的风靡，一方面验证了所谓的土味、狗血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共通普世的心理需求，善于洞察人性和欲望的短剧，在海外仍有大市场；另一方面，短剧剧情经过韩国电视剧工业的改良加工，热度、口碑和市场效果几乎产生了质的飞跃，这也印证了短剧精品化的可行性。
在国外做短剧，题材选择空间远比国内更大。除了国内被验证的霸总、虐恋、甜宠、逆袭、复仇题材外，还有吸血鬼、狼人、豪门恩怨、黑帮等题材，分别面向不同文化属性的市场。
出海短剧平台FlexTV投资总监 Lancy Wu近日在短剧行业论坛中表示，海外和国内相比，还有更多的人群和人种空间可以挖掘。垂类的职业、运动类、社会热点事件、社会热点话题等类型，在海外的开发空间非常大，吸引更多没有被短剧触达的人群或者国家的用户进来，也是海外短剧新的增长点。
短剧总是朝着新的市场、新的题材类型而去，快速挖掘增量似乎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追逐下一片水草丰茂的地方，短剧还在路上。
付费式微，聚光灯打向红果短剧
如果说2024年的海外短剧市场仍有增量，那国内可能已经卷到了next level了。
去年缔造了一部短剧充值过亿的造富神话、带动短剧市场规模快速增长的小程序短剧，短暂风光不到一年时间，在今年下半年被免费短剧快速甩入淘汰阵营。
小程序付费短剧承袭自信息流广告的逻辑——一部新剧上线后，剧方将部分抓马、狗血的素材投放到抖音、快手、微信等平台，这些免费素材往往结束在剧情反转处，观众此时已经“上头”，但要继续观看就需要跳转小程序付费，而完播一部短剧，价格需要数十元，甚至比一部电影票价更贵。
在这套流程中，投流是最关键一环，短视频平台作为流量入口，赚走了一部短剧充值额的大半。一家头部短剧公司创始人今年7月曾向界面文娱表示，去年短剧行业总收入八成由抖音分走，一成由微信小程序分走，剩下的10%中，三成给投流方，七成给制作方，而这七成还要覆盖所有的内容制作成本，这种模式不合理且不可持续。
数度被剧情钩子“引诱”付费后，观众也意识到短剧收费不合理，逐渐建立消费心智。最终一部短剧上线后，最终难逃“网盘见”的结局，只剩下少数网盘搜盗版的部分下沉市场观众在“冲动消费”，今年开始萌宝、中老年题材短剧增多，可能也与付费人群的变化有关。
大盘数据直观反映了小程序付费短剧的式微。短剧数据公司“WeTrue一点查剧”显示，6月开始，短剧热度大盘总量从单日7500万量级下滑到6000万，而新腕儿的统计数据显示，12月付费短剧多个单日大盘热度已经降到5000万量级。
去年8月，短剧《无双》曾创下8天充值流水破1.2亿的纪录，令行业初识小程序付费短剧的暴利。而今年年末，该剧制作方丰行文化创始人李涛接受界面文娱采访时却表示，付费大盘现在每天都在降，预计明年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或者仅占很小一部分市场份额。
与付费短剧的下滑形成对比，主打免费的红果短剧承接下海量短剧观众，在过去一年成为短剧的核心消费平台。据QuestMobile年末发布的《2024年新媒体生态盘点》，红果短剧11月的MAU已突破1.4亿。从2023年8月上线，到今年1月MAU 3685.7万，再到9月的1.2亿，红果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成长为一款亿级应用。
红果短剧的飞速崛起，离不开字节系的流量和内容输血。一方面，抖音为红果精准引流大量已经养成追剧习惯的短剧用户，另一方面，番茄小说为红果短剧提供大量原生网文IP，红果可以与制片方合作，快速改编网文，填充短剧内容库，保证用户留存。
红果短剧自制剧负责人杨杰表示，过去一年多时间，红果仅自制剧就有321部通过网文改编而来。红果版权合作负责人袁子超11月则透露，目前红果每月上新1000多部短剧，共上线超过1.5万部短剧。
免费模式下，红果短剧用分账模式吸引制片方，据其公布的短剧月报，9月份分账总额超2亿，10月则突破2.5亿，对比月报来看，单月分账超百万的短剧数量还在增长中。
自制加分账的模式，让短剧在2025年有了重回内容逻辑的可能。当制作方可以摆脱烧钱的投流模式，将更多成本投入内容制作，短剧才有可能建立起理性的行业规则，进入下一轮行业升级，来到真正的精品化赛段。
短剧重构长视频
在短剧的强势“侵袭”下，长剧正在遭遇一轮从内容策略到类型创作的震荡，数量、体量、节奏、类型都在撕扯中变化，呈现长短剧融合的趋势。
长剧的数量和体量双双下降，是长剧变短最直观的指标。灯塔专业版发布的《2024年剧集市场报告》数据显示，2024年爱优腾芒上新单集15分钟以上剧集266部，同比减少10.1%，延续减量趋势。同时，上新剧集总集数为7650集，同比减少11.3%，平均每部集数28.8较2023年减少0.3集。
过往集数较短的主要是悬疑剧，比如爱奇艺“迷雾剧场”代表作《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都是12集，也有剧集公司如柠萌影视为《猎罪图鉴》《胆小鬼》打造了“短剧集概念”。
《边水往事》导演算曾向界面文娱表示，“现在观众对信息量的诉求和承载力已经比以前高很多了，如果再给观众做纯悬疑剧，除非就是三、四集，像英剧《无人生还》《九号秘事》那样，一集一个故事，时长20分钟，一周一集。”
但在今年，“短”已经不限于悬疑罪案类。改编自作家李娟同名散文的《我的阿勒泰》只有8集，爱奇艺为之打出的概念是“迷你剧”。过往动辄40集的古偶现言、甚至职场剧也在反注水，比如今年上线的古偶剧《长相思第二季》《冰雪谣》都不足25集，职场剧《前途无量》只有26集。
在类型创作上，长剧逐渐吸纳了短剧的快节奏叙事和极致化人设特质，年中和年末两部古偶剧黑马均引入短剧导演，并借鉴了短剧创作方法。
暑期播出的《墨雨云间》与过往铺陈缓慢的古偶不同，第一集就完成女主被活埋、遇到女配援助、女配下线、二人互换身份、回府开启复仇主线等情节，每集结尾埋剧情钩子，将快节奏强剧情的爽感推到长剧最大化。
年末上线的《九重紫》，导演曾庆杰将他过往短剧作品中备受好评的雪景、灯会、滑跪拥抱等场景升级后用在剧中，这些氛围感名场面在短视频上快速传播。
短剧的快节奏与长剧的大体量相融合，给予《九重紫》呈现慢而细腻的情感戏的空间，快且紧凑的权谋戏的节奏感，曾庆杰交付了一种取长短剧长板、去其短板的产品融合模板，最终帮助《九重紫》从资质平平A级剧“晋升”为年末黑马。
2024年这两个古偶类型化升级的成功案例，展现了有短剧经验的导演对当下观众心理变化的敏锐洞察。类型化的书写、强情节强情绪叙事、氛围感的营造，观众的这类观剧需求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短剧的催化和强化，现在有短剧背景的导演进入长剧后，更有意识运用这套创作技法。
曾庆杰拍短剧时就十分重视观众评价，喜欢“把弹幕养肥了再看”，后续作品会根据弹幕评价做调整。《墨雨云间》导演马诗歌在今年上影节论坛上表示，《墨雨云间》的剧本创作运用了短剧化思维，加快叙事节奏，完成戏剧任务。在他看来，“剧情是短剧唯一的武器”，长剧“短剧化”，意味着长剧在回归靠剧情吸引观众的正确创作模式。
从产品来看，长剧和短剧截然不同，但从创作思路的变化、幕后团队的流动来看，二者的边界在2024年越来越模糊。
马诗歌和曾庆杰的下一部作品仍然是古偶长剧，之前为B站拍出了《古相思曲》、为快手星芒短剧打造了《东栏雪》《长公主在上》的导演知竹，当下也正在横店拍长剧。年末，从业以来只拍长剧的于正首部短剧《吉天照》官宣，并确定不走付费模式，上线红果短剧，以IAA模式（即广告模式）获取收入。
2024年，长剧陷入了和电影相似的困境，大制作也难保证作品的播出效果。《狐妖小红娘月红篇》自筹备以来就常驻热搜，集齐大IP、85花top流量主演、爆剧制作方恒星引力，以及平台大力度造势宣传，但播出效果远不及预期。《长相思第一季》为去年古偶热度头名爆剧，但同样在暑期档播出的第二季远不及第一季。
免费短剧快速席卷、观众对长剧多个类型审美疲劳的情形下，过去一年，长视频平台已经多次从内容端和合作模式释放了变革信号。
今年年中的腾讯视频影视年度发布会上，腾讯在线视频首席执行官孙忠怀向台下的剧集公司宣讲了一套后验激励的合作模式，称“签约即大功告成”的时代已经结束，平台给予项目的资金支持，将与后续的播放结果等指标挂钩，这也意味着，平台与剧集公司不再是雇佣关系，而是风险同担的伙伴关系。
在内容上，腾讯视频称要持续加码头部大剧，包括开发周期长、难度大、投入高的“超长线”头部内容，腰部作品“宁可冒险，不要无聊”，拒绝无特色、无创新、无卖点的“三无”平庸项目。
优酷喊话同行：丢掉还处于高点的幻想，丢掉观众还在原地等我们的幻想，要互相“卷”起来。“在整体创作能力无法一蹴而就地提高时，先用‘浓缩’‘卷’起来，拧干水分，保留精华，提升节奏。”
爱奇艺则终于放弃了对短剧的审慎怀疑态度，推出了微剧场和短剧场，面向会员免费。
长视频高喊精品化已有数年，但在短剧全面起势后，多数精品化作品又被快速证伪。2024年底，关于长视频的流言四起，传闻称部分平台将不再接受16集以上的电视剧，甚至三大视频平台有合并的可能。短期来看，这种传闻很难成真，但传闻背后的焦虑却真实在蔓延。
长剧如何绝地求生，且看2025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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