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右转的保守派、业余的飞行员，默茨将把德国带向何方

1米98的身高、说话直截了当、西装和眼镜、习惯性弯腰与他人对话。这是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主席、联盟党总理候选人默茨示人的第一印象。

当地时间2025年2月23日，德国正式迎来第21届联邦议院选举。默茨在投票现场。视觉中国图

严肃、冷静的默茨，本质是一个天生不羁的保守派。出生于保守派家庭的他，年少时就加入基民盟，经历了在党内追求政治地位失败、转战法律界的过程，并在2018年重返政坛。

虽然游走于政治和法律领域，但默茨一直没有改变保守的观点、激进的做法，不论是在移民、经济的政治话题，还是私下会回呛争议的业余飞行员形象。

2022年，他成功赢得了基民盟主席的职位，并于2025年2月23日代表联盟党征战德国新一届联邦议院选举。据央视新闻报道，出口民调数据显示，联盟党得票率为29%，右翼民粹政党德国选择党得票率为19.5%，总理朔尔茨所在的社会民主党（社民党）得票率为16%。

当地时间2月23日傍晚，默茨在柏林的竞选庆祝活动上宣布胜选并呼吁尽快组成新政府：“世界不会等待德国，我们必须迅速具备执政能力。”

默克尔昔日败将

1955年，默茨出生于德国北莱茵-威斯法伦州布里隆的一个天主教家庭，目前仍居住在当地。从小对政治充满兴趣的他，在青少年时期遇上了东西方对抗情绪高涨、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盛行的1970、80年代。家庭背景和社会环境的双重影响，为他保守的观点奠定了基础。

1972年，还在上学的默茨加入基民盟。3年后，他先在德国陆军短暂服役，随后通过奖学金在波恩大学、马尔堡大学学习法律。1981年，他与法学院的同学夏洛特（Charlotte Gass）结婚，育有3个孩子。

和他担任法官的妻子、父亲一样，默茨由此顺利进入了法律界，成为了一名律师。

当地时间2025年2月22日，德国慕尼黑，梅茨出席在慕尼黑Löwenbräukeller举行的2025年联邦议会选举基督教社会联盟（CSU）和基督教民主联盟（CDU）竞选收官活动。视觉中国图

身在法律界，默茨的心一直在政坛。1989年，33岁的他当选欧洲议会议员，正式进入政界，但与他同期进入欧洲议会的社会民主党籍议员罗斯-布伦特（Dagmar Roth-Behrendt）没想到，这个认真、可靠、礼貌，甚至更幽默的年轻人，有朝一日会成为德国总理候选人。

5年后，默茨转战德国政坛，成为德国联邦议院议员，一度被党内视作人才。直至2002年，他被时任基民盟主席默克尔排挤在党内权力斗争之外，当时有相关人士回忆称，默茨的愤怒反应就像一只“无头鸡”。

对默茨来说，与他相差一岁的默克尔像是他的“克星”。2005年默克尔当选总理后，默茨在党内被进一步边缘化，毫无在政府中担职的空间。2007年，他以党内分歧为由，宣布不会参加下一届联邦议院选举，并于2009年退出政坛，回归法律界。当时他在基民盟官网上发文称，这是为“反思腾出空间”。

默克尔在2024年出版的自传《自由》中写道：“我喜欢默茨也注重权力的事实。但从一开始就有一个问题：我们都想成为老板。”

退出政坛后，默茨在约10年时间里，陆续担任了博世、安永、贝莱德、多特蒙德足球俱乐部等15家机构的监事会、顾问委员会成员，由此成为百万富翁。

但默茨没想到，自己能够回归。2018年默克尔离开政坛后，他剑指基民盟党内领袖，并在三度竞选后，赢得了这一目标。

2018年和2021年，默茨两度竞选党魁失败，分别不敌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和拉舍特（Armin Laschet）。认识默茨30多年的基民盟议员威尔施（Klaus-Peter Willsch）却看好默茨，称他是“一位出色的演说家和深刻的思想家，一位斗士”。2022年，默茨终于如愿，并打出了“（打造）能让我们再度自豪的德国”的标语。

提出啤酒杯垫理论的业余飞行员

默茨的回归，让他保守、有时不被接受的做派重回大众视野。

从小，默茨就有着不受束缚的一面。与他密切联系的人认为，他表现强硬，同时又难以应对批评，塑造了当前的性格特点。

2000年底在接受德媒《每日镜报》（Tagesspiegel）的采访时，默茨声称，自己年少时是个狂野的长发少年、骑着摩托车、听着美国摇滚乐队大门乐队（The Doors）的音乐、14岁时就抽烟喝酒。他的同学回忆称，他的一些举动，是为了夺取“最终决定权”。但他童年时期的朋友费迪南德（Ernst Ferdinand）称：“我的朋友总是像今天一样留着头发。”

当地时间2025年2月21日，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奥伯豪森，默茨在鲁道夫·韦伯竞技场的竞选活动上发表讲话。

直到现在，默茨身上都有这种不羁。他业余飞行员的身份，被德媒贴上“上层中产阶级的爱好”“代表精英”的标签。放大争议，也许是他回应争议的方式。

2022年7月，默茨驾驶着一架小型双引擎飞机Diamond DA62，前往德国和丹麦边境的叙尔特岛，参加时任德国财长林德纳的婚礼。这是他两架私人飞机中的一架，价格高达15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092万元）。

当时，因俄乌冲突的爆发，欧洲笼罩在能源危机、安全局势动荡的阴影之下。默茨此举被认为在炫耀财富，无视气候危机。但他反呛称：“我用这架小型飞机消耗的燃料，比联邦政府成员拥有的任何公务车都少”，还说自己会抓住一切机会飞行。

作为一名政客，默茨引发的争议也许比他的履历更丰富。从未担任过政府职务的他，无时无刻都想表现自己的保守立场。

当地时间2025年2月19日，德国柏林，朔尔茨与默茨举行了第二场电视辩论。视觉中国图

德国记者莱内克（Stefan Reinecke）在为《日报》（Tageszeitung）撰文时提及，默茨给人的印象是“一名没有愿景的政治家：反复无常、不耐烦、情绪化”。

近30年前，默茨就开始成为争议焦点。1997年，德国联邦议会通过法案，把婚内强奸纳入刑事犯罪，当时他投下反对票，至今招致女性选民不满。

尽管默茨事后声称，自己反对的是法案中的其他部分，但他在女性和年轻选民中并不太受欢迎。他的妻子、威尔施等人，至今还因为“德国媒体的描述不公”为他辩护，称在女性选民心中，“他是个好人”。

这么做的效果并不显著。直到这次大选，基民盟的妇女协会（Frauen Union）都打出了“我们女性反对默茨”（#WirFrauengegenMerz）的口号，一度成为社交平台上的热门话题。

但默茨并没有因为失言而改变自己直言不讳的风格。2003年，他曾对德国税收进行评论，提出了“啤酒杯垫理论”：德国的税收规则应足够简单，以至于普通家庭能在啤酒杯垫的背面计算出税收。他用作演示的杯垫，被波恩历史博物馆收藏。不过，德国《时代周报》（Die Zeit）批评称，这是“民粹主义者做作的表现”。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更是形容他为德国的“头号破坏者”，对政敌充满火药味。本次大选中，他曾称绿党总理候选人哈贝克是“德国经济危机的代言人”、寻求连任的总理朔尔茨“在与欧洲同行打交道时，让德国难堪”。

爱冒险的里根式政客

默茨曾承诺，自己的政策“会推动德国向前发展、让国家重新运转，也许会让德国人再次为德国感到自豪”。在他看来，与其向默克尔那样走中间派路线、给德国选择党等右翼政党发展空间，还不如以一种更尖锐犀利、直截了当的方式，带领基民盟向右转。

默茨坚持保护德国本土产业、能源独立、自由市场经济。在他2008 年出版的《敢于更多资本主义》（Dare More Capitalism）一书中，他呼吁减少官僚主义，降低企业税收并大幅削减社会福利，依靠市场刺激经济活力。

最明显的右转，在于他坚持对移民强硬，与默克尔时期向移民开放的政策对立。约25年前，他就坚持德国社会应有“主导文化”（Leitkultur），并一直试图把这一话题拉回德国人的视线。

当地时间2024年9月25日，德国柏林，德国前总理默克尔和基民盟党主席默茨参加特别讨论会，以庆祝默克尔70岁生日。视觉中国图

2019年，默茨抨击了默克尔在移民问题上的政治遗产，认为这是笼罩德国的“迷雾地毯”，更在2023年抨击了德国移民政策引发的社会问题，称移民家庭的孩子，基本上是（不认可权威）的“小霸王”（kleine Paschas）。

2023年11月进驻短视频社交平台TikTok时，默茨的第一条帖子都在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反移民的观点，提出欧盟内外应划界限，阻止移民进入。那些因俄乌冲突涌入德国、领取福利的乌克兰难民，都是在“社交旅游”。

今年1月，他更是罕见地在议会中，试图与德国选择党联手通过一项限制移民的法案，打破了自二战以来德国政党不与极右翼合作的不成文规定。离开政坛后鲜少发声的默克尔都忍不住公开批评这一做法。同月，在德国北部弗伦斯堡的竞选集会上，他直言不讳地把自己刻画为默克尔的对立面，喊出了“我们不能这样做！”的口号，回应了2015年默克尔曾提出的“我们需要这样做！”，接受难民的表态。

在批评者看来，默茨的言论带有民粹主义，没有同理心。德国记者、评论欧洲保守主义的波塞纳（Alan Posener）评价称，“作为一个保守派，默茨是坚定的（美国前总统）里根式政客，他的原则一致，包括降低公司税率、降低能源价格。但就政治艺术而言，他反复无常，且经常目光短浅，令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