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败与“停购外洋船炮二年”决策有一定关系。张黎源新发现的张之万奏折表明,河工支出过巨是户部停购船炮决策的主要理由。笔者认为,1887起河南、山东河工用掉一千八百多万两,有大量款项落入私人腰包,颐和园、三海工程、河工用款等项开支,对海军经费均构成冲击。奏折由管理户部大学士张之万具奏,户部尚书翁同龢参与了起草修订。从这个意义上说,河工也冲击了海军建设。
“停购船炮二年”缘起
甲午战败原因探讨,多年里热度不退,早年多有归咎于慈禧挪用海军经费修建颐和园,以康梁师徒、段祺瑞为代表。王伯恭《蜷庐随笔》另有一说:“翁大司农复奏定,十五年之内不得添置一枪一炮。”此语不甚准确。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所言较为切实:“复次光绪十七年四月,户部酌拟筹饷办法,议以南北洋购买外洋枪炮、船只、机器暂停两年,即将所省价银,皆部充饷。”“而光绪十七年户部奏请南北洋枪炮船只两年,固赫然至今存于史档者,其时翁文恭正在户部尚书任内,此事自出其主张无疑。”(李吉奎整理《花随人圣庵摭忆》下册第702-703页)黄濬所言较为高明,惟推定由户部尚书翁同龢具奏,则有微误,大概是考虑不周,没想到上奏时,按惯例由“管部”大学士领衔。这份奏折,长期以来学界没有找到全文,由此发生一些无谓争议。张黎源新发现的张之万奏折,足以澄清一些旧疑问,也可能引起一些新讨论。
张之万奏折
自与西方列强发生交涉与战争后,清廷连续编篡《筹办夷务始末》,其中道光朝、咸丰朝、同治朝三编已整理出版,光绪朝则没有全部披露,军机章京王彦威从稿本中辑出《清季外交史料》,先后有影印版与整理班。不过晚清“夷务”“洋务”并不仅局限于外交,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海军衙门统管的业务都包括在内,如洋关(海关)、海军、购买军舰武器、兴办兵工厂、修建铁路等。《清季外交史料》仅辑出外交部分,《光绪朝筹办夷务始末记》其他内容未及整理,该书稿本保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大陆学者难得一见。
海军史学者张黎源发现,台藏《光绪朝筹办夷务始末记》中保存了一份管理户部大学士张之万奏折,名为《库款支绌短亏甚巨谨拟设法补救折(附清单一扣)》,具奏日期为光绪十七年四月二十五日(1891年6月1日)。这份奏折疑为孤本,大陆各收藏单位似无收藏。2024年11月,张黎源在公众号“船坚炮利”发表《1891年户部“停购外洋船炮二年”》,披露了全部录文。他在导语中指出:
在对于甲午战败原因的总结中,常有将其归因于户部1891年上奏的“停购外洋船炮二年”建议,北洋海军也正是因此而错过了更新武备的最佳时机。但是长期以来,国内研究者基本上都只能从李鸿章的《复奏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中转引户部奏折的内容,而鲜见对户部奏折原文的引用。编者最近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筹办夷务始末》原稿中将这份奏折原文录出,以便各位研究同好取用。
张黎源加按语称:“牵头起草这份奏折的是当时管理户部大学士张之万,参与者可能包括户部尚书福锟、翁同龢等。此前曾有议论认为停购船炮是出于翁同龢与李鸿章的私怨,从具奏人来看,显然不确。”“张之万等称户部款项奇绌,主要原因是郑州河工(郑州黄河决口堵口经费)、山东河工等,当是实情,虽然当时部款到底困难到了什么程度缺乏详细数据支持,但支绌当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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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万
晚清海军史喧腾众口的“停购船炮二年”决策,即来自这份奏折。“停购船炮”实施后的第三年,甲午战争爆发。李鸿章亲信及一些海军史学者,将战败归咎于这个决策,并且将矛头指向户部尚书翁同龢。张黎源认为此折由张之万具奏,翁同龢于此事似无关系。笔者认为这样判断有点简单化。《翁同龢日记》记载可证实翁氏积极参与了折稿的商讨,是否由他发动则未能知晓。张之万是管理户部事务的大学士,按惯例户部奏折由他领衔具奏,并不能说户部尚书与此无关。
该奏折非常重要。户部建议停止北洋海军继续购买船炮的一个主要理由,就是“郑工”、山东河工用款太巨,无法应付。张之万奏折称:
自光绪十三年郑工决口,需款浩繁,臣部因事关紧急,各省一时无款指拨,由部库陆续提拨银六百万两,续将各省解京之饷改解河工,需用者多处,综计郑工一事用款至一千二百万两之多,始终未拨各省丝毫,而部库元气之伤实由于此。乃郑工未毕,山东河工即接踵而兴。自光绪十二年起,山东抚臣屡请巨款造船、拨淤、筑堤、培埝,历来所积二三百万,及七八十万不等。计此四五年中,共请拨银六百七十余万两,而每年岁修之款尚不在内。臣部又将各省解部款项改拨截留,以应其请。而部款之入款愈绌矣。
奏折所谓清单一扣,是“酌拟筹饷办法五条”,第一条是:
南北洋购买外洋枪炮、船只、机器,应令暂停也。查购外洋军火,各省皆有,而以南北洋为大宗,以防务而论,诚为利器,以饷项而论,实为漏卮。综计十余年来,购买价银大约已逾千万,所购船械更仆难数,自已足敷布置。况现在中外辑睦,海波不扬,惟此部库空虚,实人之病在心腹。即在外八旗而论,何止数十万人,其生计所资,全在每月部关之饷,设一旦不敷开放,则此数十万人者,其将何以为生?此实大局所关,不可不豫为筹画。该大臣等受恩深重,自当共拯时艰。应令自本年起,所有外洋机器、船炮暂行停购二年,即将所省价银解部充饷,仍由该大臣等自行商定。此两年之内,合南北洋撙节筹措,总须凑足银一百二十万两,陆续解京,庶部库空虚稍资补救矣。(“卮”字为笔者径改。)
停购项目,先列“外洋机器”,再到“船炮”,这是奏折巧妙之处。停购“外洋机器”表面上是针对张之洞而言。张之万作为管理户部大学士,对其族弟张之洞多次先斩后奏购买钱局(造币厂)、兵工厂、织布厂、铁厂设备,再次申明朝廷立场,以示不偏不倚。
光绪十五年十月十五日,“奉上谕,各省添购机器等项,照章应于事前奏明立案。乃近阅张之洞叠次奏报,于添购机器等事未经奏明,辄向洋商订立合同,如前购织布、铸钱机器及沙路铁桩,本日具奏购买炼铁机器,动需巨款,皆于已经议办之后始行入奏,殊属非是。国家经费有常,岂容任意开支,除将所奏交该衙门核议外,嗣后如有建议创办之事及购买机器、军火各项物料,均着先行陈请,候旨遵行,不得于未经奏准之先率行举办。”(《光绪朝上谕档》第15册第334-335页)此时醇亲王奕譞仍主持总理衙门、海军衙门,对张之洞的批评比较委婉,仅用“殊属非是”以示薄责,“申饬”二字都不用。
到光绪十七年,张之洞购买“外洋机器”各项目,钱局、沙路铁桩已建成,兵工厂、织布厂、铁厂设备均已付款,此时重申停购“外洋机器”,对张之洞没有实质性影响,对北洋海军则比较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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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万奏折
奏折出笼的背景
此时的户部,由张之万以大学士管理户部事务,协办大学士福锟兼户部满尚书,汉尚书翁同龢,侍郎分别为续昌、崇礼、徐用仪、廖寿恒。续昌长期请病假,徐用仪可能站李鸿章一边但人微言轻,廖寿恒为翁同龢关系最密的门生,崇礼乃太后亲信,不作左右袒。这份奏稿,由张之万、福锟、翁同龢三人协商决策,翁同龢可能会扮演主动角色。大学士“管部”并非固定制度,因人、因时而设。在大学士“管部”的情况下,部务奏折用该大学士名义具奏,并不表明尚书没有参与,《翁同龢日记》可证实他对该奏折的参与很深。
翁同龢发自内心不喜西式军事设施,对日本威胁也茫然不知。光绪十七年正月廿三日日记:“归后阅《会典绘图条例》,有新式炮台船械各图一条拟删去。”三月廿六日,出使日本大臣黎庶昌谒翁同龢,“言日本兵政修,商务广,新立议院不和,大臣屡告休,与中国和洽,而深忌俄之垂涎东海也。伊有密奏,谓宜固中国之交,而冲绳可置勿议云。”黎庶昌同样对日本威胁缺乏足够警觉,希图以勿议冲绳(琉球)结日本欢心。李鸿章与日本争论“球案”无果,1880年将问题搁置,停议“球案”并不能改善中日关系。翁同龢对日本动向缺乏了解,对发展海军缺乏急迫感。
翁同龢日记有几条记载值得注意。光绪十七年四月十四日,“晤福相谈公事”,“福相”是对福锟的尊称。四月廿二日“入署,定筹饷摺,旋得福公函,海防捐一条与庆邸商不允,因削之,只剩五条矣。”“五条”即奏折所附“酌拟筹饷办法五条”。第一条停购船炮,第二条令各省盐商捐输,第三条裁减马队、勇营一成,第四条京官兵丁米折改放本色,第五条各省土药税厘统解部库。折稿原有第六条是关于“海防捐”的,此条被奕劻否决。四月廿二日日记称“定筹饷摺”,凸显翁同龢参与此事的重要程度。
中法战争爆发后,慈禧深知吃亏在没有海军,发起“大治水师”讨论,光绪十一年设立总理海军衙门,“着派醇亲王奕譞总理海军事务,所有沿海水师,悉归节制调遣;并派庆郡王奕劻、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会同办理;正红旗汉军都统善庆、兵部右侍郎曾纪泽帮同办理。”
曾纪泽是李鸿章十分重要的盟友,出使多年,对各国海军动态有一定认识,后转任户部侍郎,于光绪十六年闰二月二十三日去世。更加致命的是,十一月廿一日,醇亲王奕譞薨逝,海军衙门失去领军人物。奕譞薨逝,意味着变局的到来,首先受害的海军。
醇王死后,奕劻以会办身份主持海军衙门,故奏稿“海防捐”内容要听取奕劻意见。当年六月,命奕劻总理海军衙门。慈禧命庆郡王奕劻主持海军衙门,重要原因是该衙门已变为太后“小金库”。北洋海军命运,在1891年已经注定。
醇亲王奕譞的逻辑是:要让老佛爷完全“退休”,让亲儿子掌权,必须建好颐和园、“三海工程”;要保住大清江山,需要建设一支有实力的海军。他用海军建设名义掩护颐和园与“三海工程”,以此应付言官。若经费充裕,颐和园、三海工程可成,海军发展计划也可实现,两全其美。这是奕譞的如意算盘,被河工用款搅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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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譞视察海军时骑马像
“郑工”及其用款
笔者在阅读张之洞档案过程中,时不时见到李鸿藻、吴大澂、陈宝箴、倪文蔚、朱寿镛的电报,不可避免地留意到光绪十三年至十四年(1887-1888)的“郑工”。李鸿藻是张之洞朝中重要奥援,吴大澂、倪文蔚均为前任广东巡抚,陈宝箴、朱寿镛于役“郑工”之前,都曾在广东工作。张之洞档案中保留了许多“郑工”方面的史料,结合《吴大澂书札》等,可勾勒出“郑工”用款的大体轮廓。
光绪十三年八月,河决郑州,决口宽达300多丈,随后更扩大到500丈,十几个州县被淹,黄河夺淮入海,给安徽、江苏也造成极大威胁。清廷责令河道总督成孚、河南巡抚倪文蔚设法抢办堵口,成孚表现不力,改任李鹤年为河督,又命工部尚书李鸿藻为钦差大臣赴豫督工。户部筹款十分积极,从多种渠道筹集了总共九百万两,可惜这笔巨款打了大水漂。
清代河工贪污浪费十分严重,大量金钱并没有用在治河,而是进了各环节官员、胥吏的腰包。长期以来,围绕着治河已形成一条“利益集团”,户部官员、工部官员、河道总督衙门及附属机构、黄河中下游地方官,合力使劲,共同向朝廷争取拨款,大家分润。“银百两,经层层侵剥,仅有二十余两为买料给工费。”黄河决口,对百姓是祸,对他们是福,钱很快就到位。
在李鸿藻、李鹤年、成孚主持下,第一次“郑工”堵口失败。1888年8月18日,有旨“令吴大瀓署理河东河道总督”,并对李鹤年、成孚、李鸿藻、倪文蔚作出处罚:“本日据李鸿藻等奏,伏秋汛至,请停缓大工,俟秋汛稍平接办一折,览奏殊深愤恨。自上年八月郑工漫口,迭谕该河督等迅筹堵筑,先后发给工需银九百万两,……李鹤年身任河督,责无旁贷,陛辞之日自谓剋日就工,讵到任奏报,词意全涉推诿,嗣后并不竭力催办,一味敷衍取巧,以致功堕垂成,误工糜帑,与成孚厥罪维均,均著令留工难期后效,李鹤年著革去衔翎,与成孚均发往军台效力赎罪。……李鸿藻系督办之员,倪文蔚系兼辖会办之员,督率无方,主见不定,亦难辞咎,李鸿藻、倪文蔚均著革职留任,降为三品顶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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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瀓
上谕明确指出,“先后发给工需银九百万两”,而光绪十二年(1887)全国岁入只有8127万两。第一次“郑工”支出占上年岁入11.07%,花钱之速,快于黄河流水。
光绪十四年(1888)吴大澂负责第二次“郑工”,只用了二百万多两,四个月时间就成功堵口。八月十八日,吴大澂致电张之洞:“初五抵汴,初八接印,河势平,雨坝稳固,现拟挑深引河头,添筑挑水坝,合龙应有把握。原请二百万不敷,再请百万可蒇全功。”八月廿一日,吴大澂再次来电:“二百万费恐不敷,拟价贵贱难定,再请百万,善后在内,冬月可合龙,以后要工尚多,不能不兼筹。”十二月廿一日,吴氏给张之洞报喜:“十七、八两日合龙,十九金门闭气,全河东下。”
李鸿藻、李鹤年治河失败,而吴大澂却取得成功,根本区别在于:吴大澂摆脱了河工利益集团的绑架,大力削减冗员,进料力加核实;敢于采用新材料,用塞门德土(水泥)筑坝,凝结迅速,拉力够强。吴大澂在致盛宣怀函中指出:“闻先后奏调至千数百员,朝廷以为用人太滥,察度情形,或须量为裁汰,如可敷用,既不再添调。人多则主见不一,转有倾轧龃龉之虑,撙节核实,此大澂之责。”(陆德富、张晓川整理《吴大澂书札》第176页)
吴大澂被当代各方合力塑造为收藏家、书法家、文字学家,但他的主要身份是官员,曾督办宁古塔等处事宜,在东北练兵,与俄国进行勘界谈判,先后任广东巡抚、河道总督、湖南巡抚,甲午年自告奋勇率领湘军出关抗日。吴大澂一生最突出的功绩,是成功实施“郑工”堵口,使河南省在随后几十年里不再出现严重的河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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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澂《郑工合龙处碑》
张之万与张曜的特殊关系
户部对山东河工拨款慷慨,要从张之万与张曜的特殊关系说起。张之万(1811-1897),直隶南皮人,张之洞族兄,道光二十七年大魁天下,咸丰初任河南主考、河南学政前后六年,同治元年署河南巡抚,旋真除,四年署河东河道总督,光绪十年入军机,十五年(1889)正月授大学士管理户部事务。
张曜(1832-1891),字朗斋,直隶大兴人,祖籍浙江,由监生捐县丞,初依固始县知县蒯贺荪,带勇剿“贼”,对抗太平军、捻军,以军功升知府、候补道,同治元年擢至河南布政使,仍带兵在河南等地作战,因有人奏劾他“大字不识”,乃改任总兵,后随左宗棠西征,中法战起,率所部嵩武军拱卫畿辅。张之万先后多次在河南任职,与张曜有密切交集,巡抚河南时将张曜收为心腹是可以想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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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曜
张之洞同治元年随左副都御史毛昶熙回河南办团练,不久张之万署河南巡抚,入抚署办理章奏,应在此时认识张曜,从日后电报往来看交情很深,张曜有些心里话会跟张之洞说。光绪十一年六月,朝廷授张曜为广西巡抚,他延不到任,仍率嵩武军挑濬京城护城河。九月,张之洞告知护理广西巡抚李秉衡:“朗帅非东则西,必不来桂。”张曜觊觎山东巡抚位置,十二年五月得偿所愿。
《翁同龢日记》提供了张之万与张曜特殊关系的线索。十七年五月初一日日记云:“嵩武军欠饷六十馀万,十四年六月奏奉谕旨停发,今来清还,硃批着照所请。余谓当据前旨驳正,张相国则已交档房照行,并以张曜函并道员函发看,奇矣哉。”初十日又记:“早晨邀同官与张公谈山东欠饷事,彼意总以裁营为不然,盖先入东抚及善后局之言,不惜以民膏填债壑矣。”嵩武军多年里随张曜征战各地,最后带往山东,军饷不足时曾借洋债,光绪十四年为节饷奉旨裁撤,张曜十分不乐意。张之万曲意维护张曜,朦到朱批,从户部拨款给张曜,翁同龢觉用民脂民膏替嵩武军偿还洋债不合理。嵩武军应裁与否,可以有不同看法,但张之万用户部的钱维持嵩武军,起码与前旨不符。
张之万奏折言:“自光绪十二年起,山东抚臣屡请巨款造船、拨淤、筑堤、培埝,历来所积二三百万,及七八十万不等。计此四五年中,共请拨银六百七十余万两,而每年岁修之款尚不在内。臣部又将各省解部款项改拨截留,以应其请。”张曜正是十二年五月任山东巡抚。此五年中,户部应张曜之请,先后为山东河工筹拨670多万两。在各省财政均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户部对山东的“特殊照顾”是很不正常的。
馀论
晚清财政常处于紧张状态,不得不采取挖肉补疮办法,有几个关键节点的“挖肉”行为造成了惨痛后果。比如,“西征”军费开支冲击了华北五省“丁戊奇荒”救济。这场灾荒从光绪二年持续到光绪五年,席卷山西、河南、陕西、直隶、山东五省,波及苏北、皖北、陇东和川北等地区,所造成的死亡人口总数,估计在950万至2000万之间。山西布政使林寿图为了救灾,请以三省协晋之款抵拨西征军饷,被劾罢官。(朱浒:《赈务对洋务的倾轧》)朝廷力顾“西征”的结果,除大规模饿死人外,还出现大量卖儿卖女的惨剧。“西征”战果,是华北五省上千万人命及更多人的血泪所换来。
河工用款浪费造成财政极度紧张,被用作“停购船炮二年”的借口。河工在帝国政治话语中具有无比正当性,河工官员以此“勒索”朝廷,户部、工部官员不管有无收受利益,都经不起这种“勒索”,乖乖拨款。李鸿藻以“钦差大臣”之尊,被河工利益集团绑架,见事不明,未能有效筹划“郑工”实施,致有此败。被浪费的“郑工”九百万两白银,可用来购买三艘先进军舰,如果实现的话,日本方面要掂量掂量开战的后果。
洋务运动出现种种怪相,仍离不开“新旧”之争,但不仅是观念交锋,而交织着利益之争。户部“量入为出”原则,体现的是一种零和思维。晚清洋务遇到的阻力,不仅是观念的阻力,利益阻力可能更重要。反对李鸿章增购船炮的大臣不仅是出于传统观念,而是有利益考量:财政资源差不多固定,李鸿章占的多,别人可支配的就少了。这份奏折,是利益、观念相结合的产物,目的之一是压缩李鸿章的财政资源。翁同龢甲午坚决主战,说他“报私仇”有些过当,主要还是形势判断错误,以为北洋海军足可一战。李鸿章的打算,是逐步增强海军实力,让日本知难而退,没有奋力一搏的决心。这个如意算盘被张之万、翁同龢打破了。
河工史与海军史同样“水”深,按广东人“水为财”的说法,财政史“水”更深。笔者在这些领域没有下过专门功夫,写这篇“水文”,目的只是引起学界对张之万奏折的重视,有些议论可能比较外行,请行家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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