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时候成为大人的?大概是从我带着女儿去坐席开始的吧。在有女儿之前,我都是跟着大人去坐席。最近的一次,我已经26岁,仍像妈妈的尾巴似的,挤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捡桌上的果脯吃,就和小时候跟着奶奶去坐席一样。
小时候,坐席是一件极隆重的事情,是可以向学校请假的。我记得五叔结婚的时候,老师就给我特批了半天假。就半天,够干什么的!我头一天夜里就把艳丽的新衣服准备好,一晚上不停地扒拉窗帘望天色,好不容易盼到天蒙蒙亮,大伯的吉普车又迟迟不来。好不容易让奶奶把大伯催来了,又有那么远那么颠簸的山路要走。
我打小有晕车的毛病,等到了五叔家,已经像一只小病猫一样萎靡了。在奶奶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被呼啦啦疯跑的一群小孩子给裹挟走。我也不知道大伙儿为什么非得跑,为什么非得把快乐的时光赶得飞快……有个男孩子说自己敢从土坡上往下跳,然后我们便挨个跳。没等轮到我,又有个姐姐说该去看看新娘子,我们又像蜂子一样往窗玻璃上扎过去。
终于开席了,一群热得头顶正冒气儿的小孩被分成两班,大一点的单开一桌,小一点的被分配到各自家长的怀里,和大人们挤一桌。那时,我实在是小得可怜,力气也小,胳膊也短,是没有资格坐“小孩桌”的。但也正因为我最小,跟着奶奶上了首席,能享最先上菜的特权。
酱肘子、烧鸡、红烧鱼、糖醋里脊、凉拌牛肉……还有山西特色的大锅烩菜、饸烙、粉汤、莜面、炸糕等,菜一道一道地上,我每一道都只尝一点点。那时,我正是嗜甜的年纪,根本不爱吃大鱼大肉,满眼里都是糖果、果脯、甜水罐头,还有我们当地一种叫“海红蜜”的饮料(表面上看很像瓶装啤酒)。奶奶不管我,我就把自己灌成了一个蜜罐罐。
小孩子们没有聊天的耐心,胡吃海塞一通后,便开始到处搜罗瓜子、糖果,将盘子里的东西悉数装进外套的大口袋里。没得装了,就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到处捣乱,惹得大人们十分烦躁,不时训我们几句。有两个“皮小子”挨了巴掌哭鼻子,让场面更加混乱。
席散了,还是大伯的吉普车载我和奶奶回去。一路上“海红蜜”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加上晕车,我哇哇地吐了一口袋,奶奶调侃我“这娃喝醉了”。后来,我真的就像醉了似的,心满意足地、筋疲力尽地睡过去了,下午的课当然也就泡汤了。
现在我已经长大,成了席桌上的大人。女儿还小,要喝饮料,家人一个劲儿地阻拦。我想到小时候盼坐席的自己,说:“就让她喝吧,不然她以后都不愿意来喽。”
是呀,如果不给小孩子一点甜头,那种无拘无束的幸福记忆又该由谁来传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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