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锡悦被捕，李在明笑不出来

作者 | 南风窗记者远游

编辑 | 阿树

在韩国总统官邸门外的空地上，坐着黑压压的人群。一月的首尔，平均气温只有摄氏 1 度，人们的衣物上已经结起了霜，行李袋上也铺上了一层雪。他们的脸部通红，不知道是寒冷还是激动的缘故。

这些高喊口号的人群，相当一部分是尹锡悦的支持者。他们堵住了总统官邸外面的道路，为的是阻止 " 高位公职者犯罪搜查处 "（简称 CIO）人员进入官邸逮捕尹锡悦。在 1 月 3 日那次逮捕行动中，CIO 的工作人员被挡在门外，遭到数千名支持者的不停唾骂。

那一次，对峙持续了 6 个小时，CIO 人员无功而返。

终于，1 月 15 日，困兽之斗一个多月的尹锡悦，被 3000 名由 CIO 人员和国防部军警组成的队伍逮捕。自此，他成为了韩国第一位在任上被逮捕的总统。

1 月 15 日，因叛乱罪名被拘留的总统尹锡烈在接受讯问后，被转移到首尔拘留所

出人意料的是，反对派并没有等来意料中的大胜仗。逮捕尹锡悦之前，执政党国民力量的支持率，就已经反超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来到了 35%。随着尹锡悦被移送到看守所，反转的端倪再次显现，国民力量党可能还会收获一波同情票。

另一边，尹锡悦的主要对手——共同民主党领袖李在明，自身也有重罪嫌疑，多年来一直官司缠身，尤其是 " 对北汇款案 "（下称 " 北款案 "），即将于 1 月 23 日开庭。

是登上总统宝座，还是沦为阶下囚，李在明已经没有折中之路可选。

拖延战结束

15 日上午，身穿西装但是没有打领带的尹锡悦发布网络视频讲话，宣称 " 为了防止发生不光彩的流血事件 "，决定出席调查，但他这样做并非出于认可 CIO 的调查合法，门外的军警和调查人员在他看来是用 " 无效的逮捕令 " 针对自己采取行动。

在逮捕行动之前，人们还在猜想双方会出现怎样的对峙局面。毕竟，在 1 月初的那场行动中，负责驻守总统官邸的特勤部队形成了人墙和设置各种路障，跟 100 名办案人员对峙了 6 个小时，无法进入官邸，检察官只得撤回了逮捕行动。

负责总统官邸安全防卫的长官 Park Jong-joon 声称，CIO 人员为了司法聆讯进入总统官邸逮捕在任总统，侵犯了总统官邸防卫部门保护总统的职责，并认为官邸作为有军事性质的地点，不应该随便进出搜查。

2025 年 1 月 10 日，韩国总统安全局局长朴钟俊在韩国首尔接受媒体采访 / 图源：新华社

时隔 12 天，韩国法院再次发出逮捕令，批准检控方再次对尹锡悦采取行动。此时，聚集在总统官邸门外支持和反对尹锡悦的民众越来越多，还引来了大量的媒体记者在现场蹲点。对于 CIO 办案人员来说，现场形势变得更加复杂了。

总统官邸是在首尔一个小山丘旁建造的建筑群。随着尹锡悦被国会弹劾，官邸外停靠了好几台大巴车，围墙内外筑起了各种阻挡汽车和人员前进的路障。此时，尹锡悦还声称，自己将 " 作战到底 "。

但这一次，逮捕却顺利完成了。

困兽之斗

总统官邸已经成了围城。坐镇其中的尹锡悦，能拖得过第一次逮捕，也未必能拖过第二次。韩国舆论开始针对特勤局发动各种攻势，由反对派主导的国会，对特勤局的领导层展开了调查。特勤局应该向尹锡悦本人效忠，还是对总统这个笼统的概念效忠，或者是向宪法效忠，一时成为了社会热议的焦点。

国防部发出威胁，那些继续对抗 CIO 办案人员的特勤人员，将会被调查，并且很可能被剥夺退休金。形势开始对官邸特勤人员不利，负责尹锡悦安保工作的长官态度开始软化，向官邸特勤团队喊话，让他们自行选择去留。

尹锡悦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开始松动瓦解。

根据亲保守阵营的《朝鲜日报》报道，在 15 日凌晨 1 点，从睡梦中被电话唤醒时，尹锡悦就知道，这一天 CIO 又要来抓自己了。

2025 年 1 月 15 日，载着被弹劾的韩国总统尹锡烈的车队抵达果川高级官员腐败调查办公室 ( CIO ) 大楼

在凌晨 3 点，尹锡悦和自己最亲密的幕僚都坐在了官邸一楼。根据在场官员的记叙，尹锡悦向幕僚们说了一句：" 你们都应该还没吃早餐吧？" 然后就在厨房的冰柜里拿出火腿和鸡蛋，给幕僚们做了大概 30 份三明治。

" 特勤部队已经尽力了。"

被中止总统职权的尹锡悦在用早餐时说了这样一句。面对幕僚和 15 名国民力量党的国会议员，他继续说：" 无论是在那里（CIO 办公室）还是在这里，我都没有了行动的自由。我还不如到那里。"

到了 7 点 15 分，CIO 的人马来了。这次，国防部派出的军队加入 CIO 队伍，办案人员从 100 人扩充到了 3000 人。他们在官邸围墙外架起了梯子，剪断了铁丝网后，陆续翻墙而入。

韩国高级公职人员犯罪调查局的调查人员利用梯子跳过阻挡的车辆，进入总统府邸

12 天前那些堵在官邸门口的特勤局人墙，这时已经没了踪影。尹锡悦和私人律师，就站在官邸一楼门口等着。CIO 办案人员从进入官邸到看到尹锡悦本人，过程基本上没发生流血冲突。

尹锡悦借用其中一名幕僚的手机录下了讲话视频，随后一一向幕僚握手道别。10 时 15 分，尹锡悦坐上了特勤局提供的轿车。这是他离开官邸的条件——不坐 CIO 的车子。

困兽之斗 43 天，尹锡悦还没被废除权责的总统，就这样被带离了总统官邸。

李在明笑不出来

尹锡悦被弹劾并且 " 进局子 "，在反对派看来，也许是个 " 罪有应得 " 的下场。他要面对的是双重司法追究：CIO 对尹锡悦颁发戒严令涉嫌的 " 叛乱罪 "，以及传统检察院的犯罪调查。

事实上，在 24 年 12 月 3 日颁发了只持续了 6 个小时的戒严令后，尹锡悦的总统之路也就注定走到了尽头。拖到现在，只是因为其所属的国民力量党需要时间来修复民意。

当国民力量党的民调开始复苏，尹锡悦自然沦为弃祺。

根据韩国国家统计机构 NBS 综合四个民调公司的数据，国民力量党的总体支持率在一月开始谷底反弹，到了中旬反超反对派共同民主党，达到 35％，成为民意度最高的国会政党。要是马上举行国会选举，共同民主党有可能失去多数席位。

2025 年 1 月 15 日，韩国果川市，被弹劾总统尹锡烈的支持者聚集在韩国果川市政府综合大楼高级官员腐败调查办公室（CIO）前 / 图源：新华社

保守派阵营的民意得以复苏，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尹锡悦和亲保守派媒体一直坚称的司法不公。CIO 这个在 2019 年由文在寅创办的机构，相当于取代了韩国检察院的部分职能。职权的范围过于含糊，留下了跟检察院职权重复的隐患。如今，CIO 和检察院争相要办尹锡悦的案子，给韩国社会一种两个机构争权的印象，从而给国民力量党抓住了把柄。

保守派支持者的大规模示威，以及尹锡悦被转移后 CIO 办公大楼门外出现男子自焚，也许验证一点：国民力量党在舆论场上打出司法不公、从而带动保守派基本盘发难的策略，已经奏效了。

站在国民力量党的角度看，" 政坛新丁 " 尹锡悦被牺牲是必然的，他的最后一点政治价值就是以受难者的形象，换来选民的同情，最终转化为新的总统候选人的支持率。所以，对于保守阵营来说，拖得越久，就越能收获同情，并且暴露对手利用司法系统 " 夺权 " 的野心。

而站在反对派领袖李在明的角度上看，这一切都不能拖。速战速决把尹锡悦和他的团队弹劾掉，并且趁着韩国社会对戒严令风暴的后怕感当选总统，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李在明抵达首尔瑞草区首尔中央地方法院

毕竟，李在明的身上也不见得多干净。李在明总共要面对 5 个司法案子，其中后果最严重并且可能终结其政治生命的 " 北款 " 案，是韩国法律中妥妥的重罪，即将在 1 月 23 日进入审讯阶段。

在以往担任地方行政首长过程中，爆出 " 北款 " 丑闻，一直是李在明身上未爆的定时炸弹。从 23 年 6 月开始，韩国检方就开始对李在明涉嫌向北边捐款展开调查，而李在明当时的亲密副手——李华永，已经被定罪并且被判入狱 7 年。

尽管把对手视作 " 韩国特朗普 "，李在明的策略也可谓跟特朗普 " 以选总统躲刑罚 " 策略有某种相似之处。只要在 " 北款 " 案开始正式审讯前赢得总统选举，并且拿到总统司法豁免，那就有机会动用总统权力，赦免自己的罪罚。毕竟对手尹锡悦已经半只脚进大牢了，只要自己再推波助澜一把，就有问鼎总统宝座的机会。

面对数次传讯，李在明的策略就是一再拖延。但现在，他可能拖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