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封神到哪吒，中国神话的含金量究竟有多高

春节临近，电影《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哪吒之魔童闹海》均宣布定档大年初一。从《黑神话：悟空》席卷全球，到封神宇宙战火再起，老祖宗留下的这些神话故事，含金量还在上升。

“子不语怪、力、乱、神。”尽管至圣先师孔子这样教导过，神鬼志异的故事却一直绵延在中国文化的长河中。它们为何具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对比中西方的神仙鬼怪，其内核是否有所不同？今天我们还需要关于神神鬼鬼的传说吗？澎湃问吧邀请文化学者、作家张一南，聊聊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神仙鬼怪。

中国人的奇幻文学

@澎湃网友yMZNv2：请问中式恐怖有什么典型特点吗？它是奇幻文学的一个子集吗（假如说神鬼咱们都算到奇幻里的话）？2024年的中式恐怖有什么作品推荐呀，我想被种草。

张一南：我想最大的特点是“表面一套内里一套”，在表面的正常下隐藏诡异。其次是“魔幻现实主义”，就是在奇幻的设定中写出人间真实。这两个特征都不能说是中国独有的，只是中国非常突出。

不必特别严格地限定，“奇幻文学”的边界在哪里，“中式恐怖”的边界在哪里。我们都知道，那是一些神神鬼鬼的事。

能让我喜欢的小说不多，《道诡异仙》之后我暂时还没发现好的。

@夏萌猫：咱们中国人的神仙，仿佛都是至善的化身，妖魔鬼怪就是邪恶的象征，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神不一定好，鬼不一定坏呢？

张一南：你说的这种思维，是宗教时代的思维，既不是中国特有的，也不是中国一贯的。巫术思维就认为神的想法是人类无法揣度的，自然也不会遵循人类社会的善恶，完全有可能为人类降下灾祸。殷商时代的神就是这样的，完全有可能作恶，让人类诚惶诚恐。到了周朝，才出现了作为道德化身的神。但是恶神在中国民间的巫术体系中是一直存在的。至于好鬼，在中国民间故事里一直很常见。

中西神仙鬼怪有何不同

@纸袋玫瑰：为啥中国人自古喜欢讲神神鬼鬼的故事？中西方的神仙鬼怪有什么内核上的不同吗？

张一南：人都喜欢讲神神鬼鬼的故事，因为神神鬼鬼的故事真实地讲出了人之为人的恐惧与渴望，只是宗教不喜欢人这样展露自己的恐惧与渴望。中国人和欧洲人都是人，没有什么内核上的不同。只不过中国文化的巫术比例大一点，宗教比例小一点，欧洲文化反之。所以不如来谈巫术故事与宗教故事的差异：巫术文化更强调人的力量，人往往可以通过做点什么来改变；鬼神的欲望很强烈，不必遵循人间的善恶规则；女性的力量得到更多的凸显。宗教文化则更多等待神的救赎，更强调善恶报应，女性被隐藏。中国文化里也有宗教元素，欧洲文化里也不乏巫术元素，这都不是绝对的，只不过双方倾向不同而已。

@伊蕾娜的成公之旅：传统中的志异小说与西方同时期的志异小说有哪些不同？

张一南：“志异小说”这个说法，在中国文学和西方文学的研究中都不太用，“传统”这个词又太大，一下子就给双方都支出几千年去。

其实没什么不同，读得越多，越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有神秘的疯子、巫师、神职人员，都有力量超凡的女性，都有不肯死去的逝者，都有通灵的动物精怪。哥特小说跟中古志怪小说的风味尤其相似。不同民族的人类关注的都是类似的事，这也是比较神话学能够成立的前提。

如果说不同，就是彼此都有暂时的领先。中古时期是东方暂时领先，东方没有陷入蒙昧，在讲鬼故事的时候，多少都有一点理性、戏谑的成分在。而文艺复兴以后，西方渐渐超越东方，开始有意识地发掘、建构自己的民族性，并且将群体诗学转换为个体诗学，在猎奇的民间传说基础上，创造出丰富而有深度的文学。在近几百年，西方的人文已经领先于东方。东方要发现自己的民族，建构自己的民族文化，需要学习西方的成功经验。

今天我们如何看待鬼神

@伊蕾娜的成公之旅：如何看待现今网络中关于奇幻故事的爆改现象？

张一南：在千百年的流传过程中，经典的故事都是千锤百炼、后出转精的。后人对前代的文本做出再创作，是很常见的。好的再创作被保留下来，甚至覆盖掉原作，不好的再创作则被自然淘汰。需要否定的是粗糙的艺术，而非再创作。

@澎湃网友FvIBra：一些神话故事也因为其内含的文化不符合当前人们的思潮被质疑，比如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反映出随着社会变迁，女性地位和权利逐渐下降和缺失。那么在遥远的未来，神话和神鬼将演化成怎样的形象？人们是否又会为新的社会体系创造相应的神话故事？

张一南：随着科学的发展，人类对鬼神越来越不虔诚了，但对鬼神的需要还是存在的。比如我就见过有一个地方供奉了一个方向盘。供奉方向盘的根本原因，是人类有出入平安的需求。利用迷信达到某些目的，那是下一个问题了，是“利用”。一定要先有迷信，才能给你“利用”。

神话、传说、故事是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被赋予新的理解的。比如牛郎织女的形象，在不久之前，我们的父辈年轻时，还被用来形容为了工作而两地分居的夫妻。最近喜欢说牛郎织女是拐卖故事，听不进任何解释，是一时的戾气，很快就会消散的。以后的时代还会有新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