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大师”迪图瓦执棒，2025上海新年音乐会回味无穷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夏尔·迪图瓦可谓20世纪黄金时代最重要的指挥大师之一。其曾凭借卓绝的才能将蒙特利尔交响乐团打造成世界一流乐团，并以对作品中旋律色彩的精致调配，制造出音画相容的极致的通感体验，被评论界誉为“色彩大师”。2024年12月31日岁末迎新之夜，89岁高龄的迪图瓦大师再度登临上海舞台，执棒上海交响乐团2025上海新年音乐会，为申城的古典乐坛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辞旧迎新，自然少不了音乐，而聆听一场“新年音乐会”是除旧布新、欢度佳节的绝佳方式。在沪上众多新年音乐会中，一年一度的上海交响乐团新年音乐会始终凭借邀请全球顶尖指挥和匠心独具的曲目而独树一帜、广受关注。刚刚执棒2025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指挥大师里卡尔多·穆蒂，以及如今仍活跃在世界古典乐坛一线的艾伦·吉尔伯特、帕沃·雅尔维、丹尼尔·哈丁等名家，都曾登上上海新年音乐会的指挥台。当晚，迪图瓦联袂“亚洲第一女高音”曹秀美、风头正劲的小提琴新星康珠美，用音乐向沪上乐迷奉献了一场最诚挚的新年祝福。

新年音乐会以梁皓一的《月之序曲》作为开场。梁皓一是国内青年一代极具才华的跨界音乐人，2024年，上海交响乐团便首演了梁皓一《武侠》《中国厨房》等多部作品。火热澎湃的开篇和高亢昂扬的抒情旋律，便是一幅辞旧迎新的音画，的确十分契合作为庆典音乐会的开场。然笔者的注意力完全在年近九十的迪图瓦大师身上。只见迪图瓦以笔挺伟岸的身姿，神采奕奕地调动着音浪的翻滚爬升，有力的挥臂与明晰的图示，潇洒与敏捷难见岁月的痕迹，乐队的意气风发正可说明迪图瓦令人钦佩的调度、掌控力。如此高龄仍能活跃在指挥台上的大师绝非迪图瓦一人，但能保持英姿飒爽、调度自如的定力与体力，实属罕见。

夏尔·迪图瓦执棒上海交响乐团“上海新年音乐会”

随后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西班牙随想曲》，同样是一幅幅庆典场景。五个乐章，五幅绘画。而迪图瓦指挥棒所到之处，犹如魔法一般，音乐瞬间从灰白变换为色彩斑斓。在对于色彩的描摹上，迪图瓦以一种平稳的运行逻辑牵引着乐句的行进，不刻意渲染或制造冲突，而是深入发掘音乐潜流之下的情感细节。但对于音响的厚度和张力，迪图瓦的图示毫不含糊，必要时直接将乐队调至最饱和的状态，制造出热情昂扬且骨感毕现的音响效果。例如奥地利风情的舞曲中，各声部都十分厚实，累加后的音色虽然粗重，但空间效果相当明确。又如第五乐章阿斯图里风格的方戈登舞曲，主部旋律富有活力且收尾轻快激昂，犹如“豹尾”般的书法收笔。

韩国花腔女高音曹秀美

上半场最后一首曲目为俄国作曲家格里埃尔的《花腔女高音协奏曲》，由曹秀美演唱花腔女高音。作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花腔女高音歌唱家之一，年逾六十的曹秀美时隔半年再度登临上海，令人惊喜。而当晚曹秀美的声带状态好于半年前，其叹为观止的音色和技术表现令人难忘。面对这么一首人声器乐化特征十分明显的作品，曹秀美无论是力度的变化还是模进时颤音的处理，都十分完满。尤其在于其弱音纤而不断，稳如丝绒。第二乐章一段连续的五度下跳的模进，曹秀美在弱音中凭借叹为观止的气息强度，使得旋律线条呈现一种大开大合的气质。六十余岁高龄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实属不易。而迪图瓦的精心调配令乐队的音响织体更为稀疏，友好地衬托出曹秀美的声音细节。曹秀美返场以亲切的汉语为现场观众带来节日的祝福，并演唱了一首中国歌曲《玫瑰三愿》。

韩裔小提琴家康珠美

下半场第一首曲目圣-桑《哈巴涅拉舞曲》，由被誉为“小提琴女神”的韩裔小提琴家康珠美主奏。法国作品可谓迪图瓦的“拿手好菜”，如何平衡好激越的旋律和色彩变幻中的和谐自然，并与康珠美小提琴康珠美相合，这些难题在迪图瓦面前简直不在话下。康珠美运弓力度较大且触弓较深，琴声十分明朗，然在乐句衔接的气口变化以及技巧呈现的松弛度和自由度上看，康珠美的处理或许令人感到有些“僵”，揉弦也不充分。这种直抒胸臆的演奏方式虽然与迪图瓦偏柔和、重晕染的风格不同，但还是获得了很好的支持和协调。

随后圣-桑《引子与回旋随想曲》，康珠美虽处理速度较慢，但也施展出更多的灵动性。在强调炫技的段落中的细节上，康珠美可谓锱铢必较，回旋曲中节奏变化较快的颤音处理得清晰分明，几处忧伤之句也多有着墨渲染。

最后意大利作曲家雷斯皮吉的《罗马的松树》，是当晚最具分量的曲目。该曲虽属印象主义风格，但没有德彪西音乐的暧昧，反而具有意大利音乐特有的晴朗与明快。音乐一经响起，黎明时分罗马潮湿的朝雾便在迪图瓦的指尖缓缓流淌，渐次扩张为斑斓艳丽的彩色音画。第一乐章“博尔盖塞别墅的松树”中，面对多重乐器层出不穷的颤音、滑音的分解和弦等，迪图瓦皆收放自如，处理得条理明晰，且对各音乐元素的绘色、意境与空间感的边线做进一步勾摹，并通过音乐能量的舒张营造意境。第三乐章“吉亚尼科洛山岗上的松树”通过音响播放的百鸟争鸣，也是古典音乐作品的一次首创，仿佛带人置身于罗马嘉尼库鲁山美妙的原野树林之中，温暖和煦的音乐散发着林中空气的浓郁与芬香。第四乐章“阿皮亚大道上的松树”中数名铜管乐手被安排于看台的最后方，与乐队共同营造军队凯旋时震彻天地的宏伟与雄壮。乐队铜管铿锵饱满，迪图瓦以有力的手臂提示着铜管扩张音量并应和着乐队呼应和传递，终演变为令人血脉偾张的胜利之歌。

在迪图瓦大师热情的谢幕和与观众的小互动后，一曲刘天华的《良宵》为当晚的新年音乐会画上句号。这是一个妙不可言、令人回味无穷的难忘之夜。飒爽的色彩大师迪图瓦和上海交响乐团凭借匠心的诠释和精彩的演奏，为沪上听众奉上了最诚挚的新年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