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安晶
2024年是法国政坛动荡的一年。
当地时间12月2日，法国总理米歇尔·巴尼耶动用宪法赋予的权力绕开国民议会（下议院），强行通过2025年财政预算法案中的社会保障预算案。
就在巴尼耶强行过关后，国民议会最大政党联盟左翼“新人民阵线”立刻宣布将对巴尼耶发起不信任投票。议会第三大政党、成为“造王者”的极右翼国民联盟也宣布将提起不信任动议。
巴尼耶领导着少数派政府。他所属的右翼共和党加上法国总统纽埃尔·马克龙所属的中间派联盟没有占据议会多数席位，一旦新人民阵线和国民联盟联手通过不信任投票，巴尼耶下台将成定局。
自马克龙2017年出任总统以来，法国政府经历过多次不信任投票。由于马克龙所属中间派联盟是议会第一大政党联盟，不信任投票均未通过。转折出现在今年6月。
为阻止极右翼政党崛起、寻求扩大中间派联盟的席位，马克龙进行了一次政治“豪赌”，宣布于6月提前举行国民议会选举。今年原本应该是法国的政治稳定期，总统大选和国民议会选举都在2022年举行，下一次议会选举是2027年。
6月的国民议会选举之后，中间派联盟“在一起”没有增加席位反而降级为议会第二大政党联盟。左翼政党联盟和极右翼国民联盟的影响力上涨，法国政局形成了“三足鼎立”。
由于三方博弈，法国总理人选迟迟未出炉，法国以看守政府状态迎来巴黎奥运会。直到9月，马克龙才任命老牌右翼政客、欧盟前首席谈判代表巴尼耶出任法国总理。
如果国民议会于本周通过不信任投票，巴尼耶领导的政府将成为法国自1962年以来首个因不信任投票而下台的政府。
预算案引发的斗争
巴尼耶于10月提交了2025年预算草案，提出削减400亿欧元的公共支出并通过加税增加近200亿欧元的财政收入。
这一草案遭到左翼联盟和极右翼政党的一致反对。福利缩水、税费上涨也引发法国选民不满。法国伊福普民调上周公布的调查显示，67%的受访者反对巴尼耶的预算草案，比该机构两周前的调查上涨2个百分点。
但法国已经因为赤字过高被欧盟点名。根据欧盟规定，成员国年度财政赤字不得超过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3%。法国去年财政赤字占GDP比重为5.5%，今年预计将达到6.1%。
欧盟已经对包括法国在内的7个成员国启动过度赤字程序，各国需要在指定时间内采取行动削减赤字，否则或面临罚款。巴尼耶目标在2025年将财政赤字降至GDP的5%，到2029年降至3%。欧盟对巴尼耶的计划表示了欢迎。
由于马克龙没有让在国民议会选举中胜出的左翼联盟候组建政府，愤怒的左翼联盟对法国新政府持抵制态度。为了让预算案通过议会，巴尼耶只能寻求极右翼国民联盟的支持。
据法国24小时新闻网报道，直到周一，巴尼耶还在对国民联盟妥协，决定放弃缩减医保药品报销范围。上周，应国民联盟要求，巴尼耶放弃了提高电力税费的计划。
但国民联盟领导人玛丽娜·勒庞继续发警告，要求巴尼耶提高退休金、暂停提高天然气税、减少法国对欧盟的出资，否则将对法国政府发起不信任投票。
谈判失败后，巴尼耶于周一动用了法国宪法第49.3条款。该条款允许政府在议会未批准的情况下通过法案，但宪法也要求政府付出代价。一旦政府启用该条款，国民议会成员可在24小时内对政府提起不信任动议，议会将在48小时内对不信任动议进行辩论投票。
最早周三就垮台？
左翼政党联盟新人民阵线中主要政党“不屈法兰西”的成员、国民议会财政事务委员会主席埃里克·科克雷尔表示，对法国政府的不信任动议投票最早将在12月4日举行。
在法国国民议会中，通过对政府的不信任投票不需要三分之二议员赞成，仅一半以上议员支持就可通过。
法国国民议会共有577席，一半以上为289席。左翼政党联盟新人民阵线占193席，极右翼国民联盟及其盟友共占142席，两大阵营的总席位已经超过289席。如果这两大阵营的议员在不信任投票中集体投出赞成票，巴尼耶和法国政府只有下台一条路。
两大阵营中的政党已于周一分别提交了不信任动议，国民联盟还放话称将支持任何能推翻政府的投票。勒庞指责巴尼耶不回应国民联盟选民的诉求，“法国人受够了。”
国民联盟主席若尔当·巴尔代拉表示，除非“最后一刻出现奇迹”，否则国民联盟将通过对巴尼耶政府的不信任投票。巴尔代拉指出，“奇迹”的条件是巴尼耶对社会保障预算案进行重大调整，但他对此“几乎不抱希望”。
“不屈法兰西”议会党团主席玛蒂尔德·帕诺再次谴责马克龙否认民主投票结果、不指派左翼联盟候选人出任总理。他抨击，让法国陷入政治混乱的罪魁祸首是马克龙和巴尼耶政府。
巴尼耶则警告如果无法通过新预算案、政府下台，法国将面临动荡。他敦促国民议会议员反对不信任投票：“如果把个人利益凌驾于国家的未来之上，法国人不会原谅我们。”
之后将如何？
法国在今年6月才提前举行了国民议会选举。按照法律规定，下一次议会选举必须等到明年6月。这也意味着即便巴尼耶政府在不信任投票中下台，马克龙也无法宣布解散国民议会、重新选举。
6月国民议会选举后的局面可能重现：马克龙要求巴尼耶政府作为看守政府继续处理日常事务，这期间马克龙将物色新的总理人选。法国宪法没有为总统任命总理设定时间限制。
但法国媒体指出，在“三足鼎立”的局势下，愿意向极右翼阵营妥协的巴尼耶已经被视为最有能力与各方沟通的人选。他被拉下马后，马克龙要挑出新总理人选非常困难。另一个选项是组建不推行政治方案的技术官僚政府，让法国维持运作到明年议会选举。
最后一个选项、也是最不可能的选项是马克龙主动下台，法国提前举行总统大选。马克龙拒绝让左翼联盟候选人出任总理后，左翼联盟不断要求马克龙下台，遭到马克龙坚决反对，勒庞此次拒绝与巴尼耶合作也被视为向马克龙“逼宫”。马克龙已经连任过一次总统，法国宪法规定总统连任不能超过一届，2027年大选中他将不能再参选。目前马克龙不在法国，正在沙特阿拉伯进行3天访问。
与马克龙在总统大选中两次对决的勒庞也有可能无缘2027年大选。上周三，巴黎法院完成了对勒庞及25名国民联盟成员涉嫌挪用欧盟资金的庭审，将于明年3月31日宣布判决结果。
勒庞等人被控从2004年到2016年把欧洲议会的资金用于支付法国国民阵线（国民联盟前身）的工作人员，包括勒庞的保镖。检方寻求判处勒庞2年监禁、5年不得担任公职、罚款30万欧元，国民联盟需缴纳罚款200万欧元。如果被判罪名成立，勒庞将无法参加2027年的总统大选。勒庞否认了所有指控并将提起上诉，其律师指责法国检方试图“大规模杀伤”法国民主。
如果巴尼耶政府下台，法国的2025年预算计划也将随之泡汤。与美国不同，法国政府不会因为没有推出新预算法案而停摆。看守政府能提出特殊法案，把2024年的预算暂时延长以确保政府机构有足够的资金继续运作。特殊法案也需要经过国民议会投票，国民联盟上周已经承诺将支持特殊法案。
虽然法国政府不会停摆，但法国的赤字削减计划将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法国预算和公共账目部长洛朗·圣-马丁警告，如果不采取措施，2025年法国财政赤字将升至GDP的7%。
国际信用评级机构标准普尔上周五宣布维持对法国主权信用的“AA-”评级，评级展望为“稳定”。标普认为，虽然存在政治不确定性、会推迟执行，但法国依然将遵守欧盟规则，“在中期逐步加强公共财政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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