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11 月 8 日，重庆市沙坪坝区天星桥中学，适龄女生正在接种补贴性 HPV 疫苗，重庆的补贴标准为在校女生 600 元每人，自主选择剂型。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温世君
编辑 ｜ 岳家琛
出品 ｜ 棱镜 · 腾讯小满工作室
曾经，HPV 疫苗一针难求，不少人为接种甚至不惜打 " 飞的 " 去境外加价注射。如今，市场却发生反转，HPV 疫苗 " 卖不动 " 了。
2 月，美国医药巨头默沙东宣布，暂停向中国市场供应旗下 HPV 疫苗佳达修（Gardasil）。
HPV 是一种双链环状 DNA 病毒，目前已检测出超 200 种亚型。部分亚型感染与多种癌症密切相关，尤其是在人群中高发的宫颈癌。
HPV 疫苗的出现，使宫颈癌成为可以早期预防，且极有希望被彻底根除的癌症，因此也被称为是 " 宫颈癌疫苗 "。但为何佳达修却在中国停供了呢？
一度只能在境外打，还得高价找中介
目前，全球获准上市的 HPV 疫苗有六款，分为双价、四价、九价三种类型——价数越高，免疫的病毒亚型数量越多。例如，双价 HPV 疫苗针对高危的 HPV16 和 18 型。
六款 HPV 疫苗中，除了印度研发的四价塞尔瓦克（Cervavax），其余五种均获准在国内上市：两种国产双价 HPV 疫苗，分别为万泰生物的馨可宁、沃森生物的沃泽惠；三种进口 HPV 疫苗，分别为葛兰素史克的双价希瑞适（Cervarix）、默沙东的四价和九价佳达修。
2006 年，默沙东四价佳达修获 FDA 认证于美国上市，为全球首款 HPV 疫苗。2014 年，默沙东九价佳达修在美获批，2018 年 4 月在国内获批，这是中国内地市场，也是全球范围内唯一获准上市的九价 HPV 疫苗。
在美获批和在国内获批之间数年的 " 空窗期 "，九价 HPV 疫苗的暂时缺位，一度让 " 境外接种 " 成为热潮。
不少人不惜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早早规划行程，" 攒钱 "、" 请假 "，奔赴中国香港、中国澳门，甚至远渡重洋前往韩国、日本、美国，就是为了接种当时尚未在中国内地获批的九价佳达修。
一时间，社交平台出现不少境外接种 " 九价宫颈癌疫苗 " 的分享帖子，这又吸引了更多人加入境外接种大军。甚至 " 疫苗接种旅行 " 业务也应运而生，不仅提供接种服务，还规划旅游 " 打卡 " 行程。不少代购也加入其中，帮忙预约、安排行程，收取中介费。
彼时，一些热门的境外 " 网红 " 接种诊所，一度需要提前数月预约。这期间，有人因语言不通在预约和沟通时遭遇困难，有人因行程安排不当而错过接种时间。
甚至还出现了接种第一针后，因当时供应的货源不足，第二、三针无针可打的情况。有接种者为了保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有效接种，不得不去找 " 黄牛 " 打高价针。
在九价佳达修在中国内地正式获批前的 2018 年，通过中介预约在中国香港完成三针注射的价格，已经从 4000 港币左右，涨至 8000 港币甚至更高。这还没有计算往返的食宿费用。
2018 年九价佳达修在内地获批上市，每针定价在 1300 元左右，与境外价格基本持平，再叠加因疫情带来的出入境不便，境外接种热潮才逐渐消退。
坐拥疫苗销冠，默沙东仍需新的增长点
今年 2 月初，默沙东公布了 2024 年财务数据，全年销售收入 642 亿美元，比 2023 年增长了 7%。
以 2024 年四季度为例，156 亿美元的销售收入中，抗癌药物 K 药（KEYTRUDA，帕博利珠单抗）贡献了一半—— 78 亿美元，增速更是高达 21%，是绝对的业绩支柱。
默沙东 " 第二梯队 " 的抗癌药物，如贝组替凡片（WELIREG）、利普卓（Lynparza）、仑伐替尼（Lenvima）单季度销售额均在亿级：1.6 亿美元、3.65 亿美元、2.55 亿美元。
疫苗业务同样依赖 HPV 疫苗。2024 年四季度，四价、九价佳达修合并销售收入 16 亿美元——超过默沙东另一大核心业务板块兽药（动物健康）业务同期总数：14 亿美元。
默沙东销售额排名第二的疫苗，十五价肺炎疫苗沃安欣（Vaxneuvance），2024 年四季度的销售额为 1.61 亿美元，仅为佳达修销售额的 10%。
换句话说，K 药和佳达修二者贡献了默沙东六成的销售收入，两家独大。
实际上，佳达修不仅是默沙东的明星单品，更是全球疫苗的 " 销冠 "。2024 年，佳达修（四价和九价）合并销售收入 85.83 亿美元。超过辉瑞的新冠疫苗，登顶全球疫苗销售额的榜首。
但过度依赖单品，使得默沙东在面对市场波动时极为脆弱。
以佳达修为例，默沙东在财务简报中直言：其在中国市场的表现，给整体营收带来了不小的冲击。2024 年四季度，" 受中国市场需求下降影响（driven by lower demand in China）"，佳达修销售额下降 18%。
受此影响，即便依然是全球销售额最高的疫苗，佳达修 2024 年全年销售额也下降了 3%。但默沙东也提及，在中、美之外的市场，包括日本，同期佳达修销售额的增长率是 " 两位数 "。
K 药同样面临明确的市场风险，其专利保护期在 2028 年就将到期。届时，仿制药的上市，对默沙东业绩的冲击必然不小。
研发疗效优异的新药，并在新药专利周期内获得足够的利润，再反哺研发，是医药企业长青的不二法则。默沙东这家百年历史的美国药企 " 常青树 " 不会不知道，当下自己正站在一个历史关键转折点上——亟需新的业绩增长点。
默沙东最早是 1891 年德国药企默克在美国设立的分公司。一战德国战败后，美国政府依据《对敌贸易法》，没收了默克美国分公司 80% 股权并公开拍卖。
1919 年，乔治・F・默克（默克家族美国分公司负责人）联合高盛与雷曼兄弟购回股权，但此后，美、德两家同名公司开始独立运营。
有意思的是，Merck（默克）这一名称，在美国和加拿大仍归默沙东使用。但在世界其他地方，默沙东则用 MSD 这个名字，分别取自默克（Merck），以及 1953 年收购的 Sharp&Dohme（夏普和多姆）。
境内为独家代理，创始人曾问鼎重庆首富
面对中国市场出现的下滑，默沙东采用的策略是停供降库存。
默沙东在 2 月发布的财务简报专门提及了中国市场佳达修业务。默沙东承认中国市场 " 仍旧充满挑战 "，解决的方案是从 2 月开始，" 至少 " 到年中 " 暂停发货 "，以 " 加速去库存 "。
默沙东首席执行官罗伯特 · 戴维斯（Robert Davis）在与分析师的电话会议上表示，此举旨在让中国合作伙伴出售其未使用的疫苗库存。
在中国内地，佳达修由上市公司智飞生物（300122）独家代理。
背靠默沙东这棵大树，2016 年，智飞生物的年营收为 4.4 亿元，到 2023 年，已经达到了 529 亿元。
2021 年，智飞生物市值一度冲上 3600 亿元。是年，创始人蒋仁生凭借 244 亿美元财富，登上 2021 年福布斯全球富豪榜第 69 名，成为 " 重庆首富 "。
智飞生物与默沙东二者业务高度关联。最新年报显示，2023 年智飞生物 " 代理产品 " 占营收比重 98.05%。同期，在智飞生物的供应商名单中，智飞生物向默沙东亚洲年度采购额 348 亿元，占比高达 96.06%。
目前，双方协议有效期到 2026 年底。按照协议，2024 年约定的 HPV 疫苗基础采购金额为 326.26 亿元（约 44.64 亿美元）。
2024 年，智飞生物库存攀升。2024 年三季报显示，智飞生物季末存货金额已经达到 206.93 亿元，单季度就增长了 130.27%。回溯到 2023 年末，智飞生物的存货金额为 89.86 亿元。
疫苗批签发是国家强制制度，所有批次疫苗在上市前，都经指定机构审核、检验、签发。
智飞生物年报数据显示，2023 年全年，其代理的默沙东九价佳达修批签发量 3655 万支，较上年增长 136.16% ——如果按照每人注射三针计算，可供超过 1200 万人使用。
佳达修在 2024 年供应规模就已经收缩：全年九价佳达修批签发 104 个批次，下降了 30%；四价佳达修更是全年只有两个批次，降幅高达 95%。
其他三种 HPV 疫苗 2024 年的情况也类似：万泰生物 69 个批次，下降了 78%；沃森生物 15 个批次，下降了 44%；葛兰素史克 5 个批次，下降了 50%。
除了 " 去库存 " 这个 " 节流 " 的方案，默沙东也试图开源。
今年 1 月，四价佳达修获得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适用于 9~26 岁男性接种，成为唯一获批的男性 HPV 疫苗。
扩大人群的策略曾经一度奏效。2022 年 8 月，九价佳达修注射人群范围，就曾获批从 16-26 岁女性，扩充到 9-45 岁女性。
2023 年一季度默沙东财报中，佳达修销售收入增长率达到了惊人的 43%。当时，默沙东对此的解释是，增长 " 主要得益于美国以外地区，尤其是中国的强劲潜在需求和供应的增加 "。
国产双价降至 " 奶茶钱 "，九价呼之欲出
国产疫苗开始参与竞争，也是不容忽视的因素。
万泰生物的双价馨可宁于 2019 年 12 月获批上市，沃森生物的双价沃泽惠于 2022 年 3 月获批上市，这两种国产疫苗都针对风险最高的 HPV16、18 亚型。上市时，这两种国产疫苗每针定价仅约 300 元。
近来集采的价格更是 " 划算 "。2024 年 8 月 2 日，山东省疾控中心入学适龄女孩双价 HPV 疫苗采购公告显示：沃森生物子公司泽润生物中标，每支疫苗的价格中标价格 27.5 元。这被媒体称为 " 降至一杯奶茶钱 "。
更为惊险的是几天后的一则消息。2024 年 8 月 12 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中心公布信息，万泰生物的九价 HPV 疫苗上市申请拟纳入优先审评。
虽然目前这个国产九价 HPV 疫苗还未顺利上市，但市场已经嗅到了 " 价格战 " 的味道。
默沙东或许并不畏惧 20 多元的双价 HPV 疫苗，但如果九价 HPV 这个核心竞争力被釜底抽薪，情况或许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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